暑假之初,到台中小舅子家中拜訪,在等待主人回家的空檔,從客廳的書架上隨手抽看這本"山雲與蕃人"。以前就知道這本書,但一直認為它是學術性的田野調查紀錄,不適合我閱讀,所以總把它排斥在閱讀之外。這次的相逢卻讓我有意外的驚喜,得以更加認識日治時期的台灣登山活動,鹿野忠雄對於台灣高山的鍾愛,寧可曠課而去登山,他的校長也因為惜才而沒有開除他,只讓他留級而成就了一個地理博物學者。回屏東後,立刻到誠品書店買了一本來細讀,真是個好因緣!


這書是我看過最美的高山紀行文章,鹿野忠雄的登山熱情,行前的縝密計畫,以及山旅中各種突發狀況的抉擇判斷,更具備理性的智慧。雖然相隔半個世紀以上,讀來還是栩栩如生,宛如昨日。譯者楊南郡先生更手繪鹿野忠雄的登山路線圖,讓人循圖讀文,更加理解行旅的過程。楊先生以親身走過當年鹿野忠雄的路線,來翻譯這本書,如同劉克襄的序文:"雙峰遙峙",真的相得益彰!


鹿野忠雄短短38歲的生命,在25歲(1931)那年暑假在台灣高山度過,因而寫下這本"山雲與蕃人"。璀璨早逝的生命,在這本書裡卻音容宛在。如果能回到年少,我也想如此輕狂於台灣山野啊!如今年近半百,只求盡量彌補昔日的年少無知了。


在77年前的今天,鹿野忠雄第一次登上新高山(玉山),以下是他的紀述:


 



(1931)八月二十七日早晨五點四十五分,真瀨垣氏(新高駐在所警官,任內開拓登山小徑,攀登玉山200次以上)、我和一個名叫馬其里(Makili Takeshitahoan)的布農族青年,輕裝從海拔10,280呎高的新高駐在所(玉山北峰下,今荖濃營地上方)出發。……


……隊 伍兩 旁有連綿不絕的台灣冷杉純林,似乎被凌晨的寒氣凍僵了,玉山箭竹的枝葉沾滿著露水。一隻鱗胸鷦鷯躲在茂密的森林內,寂寞地搖動著樹葉。


不久之後,我們已穿過森林,離開潺潺作響的小溪流。六點半來到一處從岩壁汨汨流出的「長命水」,拿出大水壺裝滿最後一次水源的水,就開始攀登。走出冷杉林到明亮處,迎面看到從玉山頂峰直垂而下的大斜坡,仰望最上端,那雄偉的玉山頂大岩塊,正以高壓的氣勢俯視著我們,白雲欲動又止似地包圍著它。


起步爬坡時,在緊張的氣氛中不知不覺地爬了一大段路,這時候,天空的灰色密雲剛剛裂開,一到亮麗的陽光投射下來,淺橙色的光隨即彌漫於大斜坡上,似乎在昭示今天的山旅將是平順的。眼看柔和的陽光普照,心情也變得輕鬆愉快,腳步反而變得緩慢下來。


腳下的單花香葉草和玉山沙參晚開的花朵,正悄悄地喚起行旅的注意;朱雀躲在茂密的圓柏叢裡閃出酒紅的身影。想擋也擋不住的秋天腳步已近,所以高山植物還在開花的並不多。玉山小蘖已長出紅色的橢圓形果實。


大斜坡上已開出一條之字形小徑,我們只要踏出腳步即可。迎著朝陽,浸潤在暖融融的空氣中,很悠閒地邊走邊談。真瀨垣氏自誇他花很多心血才拓開這一條登山小徑,而我談起正在計畫中的探險行動,告訴他台灣蕃地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地方,對於我將來前往蠻荒未開的異邦探險,提供最佳的磨練場所。


七點二十五分登上玉山絕頂。環顧四周,但見高山峻岳有如潮水一般移近眼前來了,白雲一波波地飛揚,飛過屏立的高山間,把我們的視線遮住。……



 



 


1941年出書的封面


 


2000年玉山社出版的譯本封面。


 


年輕早逝的生命,熱情而認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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